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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Jeffrey
特殊时期,我们做了一期关于疫情的记录。与游戏行业无关,和游戏人有关。
(文章为受访人讲述,游戏新知撰稿,章平为化名)
听到放开的风声时,章平最担心的是老家的父母。
老家就在市里一个人口8万左右的偏远小镇。所属市有200多万的常住人口,仅一家三甲医院,从章平的家开车去医院至少要一个半小时。过去这里是被保护得最好的地方之一。疫情防控的三年,全市确诊病例累计只有7例。镇上的人,一年到头除了上学、住院、出行的,基本没做过核酸。戴口罩的人都寥寥无几。
有点小病小痛,大家习惯忍着,实在忍不了才去诊所抓点药片和中药。放开前的小镇,由二三十所私人诊所和一个卫生院撑起了近九成人的医疗。
章平在离老家400多公里远的省会工作。待的是游戏公司,项目还在紧张的研发阶段,实行大小周,天天加班。外面裁员不断,章平不敢辞职。他只能给年岁已高的父母买了一堆药:感冒药、退烧药、消炎药、止泻药、止呕药、止咳化痰药、血氧仪、维C、喉糖……就怕到时发生医疗挤兑啥药也买不到。抽空在电话里叮嘱父母戴好口罩不要乱跑。
起初父母不以为意。受短视频平台的影响,镇上有许多人坚信只是「小感冒」。直到章平多次强调感染的可怕性,母亲才听话地戴起口罩。头疼的是老父亲,承包了邻镇的一个小工程,每天都去工地,但不愿意戴口罩。「戴口罩我还怎么干活?」包括母亲每天戴着口罩去买菜,都会在市场迎接人们「看猴」般的注视礼。
放开后,省会的感染人数猛增。即使拥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医疗资源,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医疗挤兑。章平有同事在发热门诊排了近11个小时的队。
而小镇,连消息都是滞后的。当章平问起老家的同学有没有储备退烧药时,那些平日里忙于生计的人才知道全国已经放开了。一位老同学第二天跑遍了镇上所有药店,感冒药早被抢光了,甚至她还去了几家黑诊所,也一无所获。应该早点提醒大家的。那一刻章平有些内疚。
真正紧张起来是在十天后,镇上开始传出这有阳、那有阳。母亲在电话里说:「十天前我戴着口罩走在街上,人人都在看我。十天后大家都去抢口罩了,10人里头就有六七个戴口罩的。」只有父亲依旧执拗。
这都让章平很纠结,过年回不回家?回去,可能会把病毒也带回家。不回去,父母万一感染怎么办。该买的药他都给父母备上了,但药太多,父母未必搞得明白用法。意料之外的,这个困扰他良久的问题很快有了答案。
离过年还有近一个月,每天两点一线的章平仍「苟」着,农村的父母却感染了。
按照预测小镇的感染高峰是在春运前后,然而提前了十多天,仅比省会晚了4天进入高峰。「没想到传这么快。」这可能是每位亲历农村感染的人内心最大的感受。
父母就是在感染高峰中招的。
当晚章平从母亲口中得知,与父亲一同承包工程的叔叔出现了高烧、全身酸痛的症状。当晚父亲就感觉有点怕冷, (在母亲的劝说下) 戴上口罩到常去的小诊所抓了点中药吃——也把早在十几天前停诊的大夫吓了一跳,要不是熟识,大夫都不想开门。
章平在心里告诉自己,如果情况不妙,那无论如何他都要请假回去一趟。而自放开以来脑袋里始终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松了。他甚至可以用平静的语气指导母亲——戴上口罩,把父亲当确诊处理,全屋消杀,两人分房睡。最好的方法是把父亲隔离起来,但父亲坚持自己没有「阳」。母亲虽一一照做,也说出了诸如「就算感染了,早阳早好」的话,甚至当晚因为认床又回原来的房间 (父母的房间) 睡觉。
症状却不是母亲想象中的小感冒。隔天她起床做早饭,晕倒了几次,头上摔出几个包,而直到感觉到地上的凉意才醒了过来,她吓得爬到床上躺下了。父亲则早早就去工地干活了——昨晚喝了药后就不再怕冷了,他觉得自己「好」了。
得知母亲晕倒,章平匆匆向领导请了假,买了当天的高铁票连夜赶回家。途中他打了几个电话催促父亲快点回去看看。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位干活的叔叔的声音:不会有事的,小感冒而已。当时他是百感交集,生气,无奈,更多的是愧疚。气父亲不当回事,也不爱惜身体。懊悔不能陪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,更恨自己没用,父亲60多岁还要辛苦去干劳力活。
回到小镇已是晚上七八点。经过小诊所时,章平看到里边挤满了人。到家后他第一时间找出体温计、血氧仪,给母亲测了体温、血氧,又根据她头痛、怕冷、呕吐等症状喂了些药。之后还给父亲做了抗原。看到试剂上显示着两道杆,父亲用怀疑的语气说:这就是阳了?你没骗我?
在小镇,许多人不懂抗原怎么用,有些人连抗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。新冠在这里被当成感冒治了。大部分人都是去小诊所抓点中药,大夫可能根据情况再加点药片。也有人在出现症状后,瞒着家里人偷偷吃感冒药。
还有人尚未意识到这是「传染病」。邻居阿姨在已知章平家中有人感染的情况下,还不戴口罩想来串门,被劝回去了。而她来的目的就是告知隔壁有老人过世了。
至于感染后不能干重活?无论章平和父亲强调多少次,父亲仍坚持去干活直到完工,连终于认识到病毒之可怕的母亲也加入劝阻也没有用。在农村,这样的人比比皆是。「哪有这么珍贵?」这是章平小学同学的原话。
互联网热议的「感染后注意事项」「阳康后检查事项」对他们而言就像天方夜谭。
照顾母亲的那几个夜晚,小镇出奇的安静。以往这里十点过后都是出来吃夜宵的人,凌晨12点也是车声不断。如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。后来住在镇上大马路边的朋友告诉章平,她每天都会听到救护车的声音,来来回回。
章平等到母亲大体康复才回公司上班。回去前他问母亲现在怕不怕 (这个病毒) 。
母亲说:怕。
她已经知道可能还会有下一波感染。